188.97億噸,這是中國國內已經探明可規劃利用的鐵礦石礦區所擁有的資源儲量,這個規模是2010年中國鋼鐵行業鐵礦石總需求量的近20倍。
擁有如此多的鐵礦石儲量的中國鋼鐵行業,為何還要頻繁遭受海外鐵礦石壟斷的痛苦?而且又不斷上演海外不計代價的瘋狂找礦的一幕?
本報從相關行業協會獲得的數據或許更能突顯上述矛盾。自2005年至今,中國包括武鋼、首鋼、中鋼、重鋼等在內的大中型鋼鐵公司在海外投資參股礦山數量達到27個,這些海外礦山預計每年為中國形成的鐵礦石權益礦達到1.5億噸。與此形成對比的是,最近幾年中國建成的礦山數量僅為15個,產能9850萬噸。
事實上,隨著國際鐵礦石價格的不斷走高,國內鐵礦也已經成為鋼鐵企業爭奪的戰場之一,不過鋼廠在國內找礦的勢頭不僅沒有走出去強勁,也鮮有成功案例。中國大約一半以上的礦山都被一些從事礦業投資和開采的民營企業和投資客們攬入懷中。就這樣,一個奇怪的現象悄然形成:國內礦山正在遠離鋼廠。
中國冶金礦山企業協會顧問、中化工程黨委副書記鄒健說,上述局面的形成不僅是歷史造成的,而且也與國內礦山開發的體制有很大關系。目前國家財政找礦的局面迫切需要改變,中國應該推動建立“礦業板”風險投資體系,這是鐵礦石金融化背景下的必然選擇。
地方保護令鋼廠卻步
2002年鐵礦石漲價潮開始之前,鋼鐵企業自有礦山的國產礦比例大約在80%左右。
事實上,當時國內礦山生存狀況非常很難。而一些鋼鐵企業也把礦山公司當成了包袱進行剝離,國內礦山的開采一度無人問津。但是隨著中國加入鐵礦石談判之后,價格一路攀升,醒來的鋼廠開始向國內礦山回流。而此時,留給鋼廠的機會已經很少。
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武鋼就在全國各地找資源,但至今為止,武鋼在湖北省之外得到落實的資源基本上沒有幾處。最近一個失敗的例子是安徽霍邱鐵礦,武鋼為此曾努力多年,最終卻被南鋼拿下。
即便是南鋼也并沒有全部拿下這個區域的整體鐵礦石,霍邱鐵礦的大部分被當地政府配置給了馬鋼集團,而這種配置是有條件的。
霍邱鐵礦位于安徽六安市,已探明儲量達16.8億噸,遠景儲量在20億噸以上,位居全國第五、華東第一,是國內唯一剛開發的特大型鐵礦富集區。
在2006年至2007年數次開發霍邱鐵礦石的溝通中,六安當地政府都向馬鋼提出要求,爭取馬鋼在當地建設鋼廠。當地政府一個更大的想法是,將馬鋼下屬的城市型鋼廠合肥鋼廠整體搬遷至六安。
但最終合鋼搬遷至霍邱的計劃沒能成行,而馬鋼拿到的也只是霍邱鐵礦的其中一塊。
此后,六安當地又引入首鋼,條件是首鋼出資聯合安徽首礦大昌金屬材料有限公司,與安徽省六安市政府進行戰略合作,實施霍邱鐵礦深加工項目。
事實上,霍邱鐵礦引入的第一個開發者是一家來自河北的民營企業,該公司后來更名為安徽大昌礦業集團。因大昌集團在當地的大手筆投資,2009年財政收入僅有7億多元的六安市竟拿出了6億元資金獎勵大昌集團。
就這樣,一個在專家眼里看來原本應該整體開發的鐵礦項目,幾年內被拆分成幾個小型礦山項目。
而無論是大礦還是小礦,大鋼廠拿不到開采權已經成為一種現象。2009年曾經轟動一時遼寧本溪大臺溝大型鐵礦——曾被中鋼協引以為鐵礦山談判的重要籌碼,最終也是被一家名為深圳市億眾鑫礦業投資有限公司的民營企業拿下。
鄒健說,國內礦山開發方面還是有很多不公平的競爭,在資源獲取上,大鋼廠在潛規則方面不如小的企業靈活,“國家的政策是大礦大開,支持比較有優勢的鋼廠開發礦山。但是地方政府不這么考慮,必須在這邊建鋼廠,反正礦山開采的審批權在地方政府。”
內礦正被金融化
國內礦山開發的現狀,與目前鐵礦勘探依然在延續過去多年的歷史體制也不無關聯。
礦山勘探由國家財政提供支持,然后再實行招拍掛,勘探歸國家、資源歸國家,但實際的開采、處置權和收益權卻主要在地方。同時,伴隨著國際鐵礦石價格的不斷走高,國內礦山已成為部分地方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
而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國內新近發現的大型鐵礦數量稀少,鐵礦山受到了投資界的熱捧。
2010年初,江西吉安安福縣燈盞窩鐵礦被拍出14.6億的天價。該鐵礦平均品位不足28%,按國際標準屬貧鐵礦,地下200米以上資源儲量為3652.8萬噸。這樣的鐵礦,竟也在短短6分鐘不到的時間內被一家民營企業高價拿下。
分析師稱,現在的鐵礦石漲到這個程度已是暴利行業了,必然吸引非常多的投資進入,都看中了現在這個價格水平會有豐厚的回報率,未來鐵礦石產量和供應會大規模增加。
與此同步,國內各個地方的礦權交易中心紛紛成立。據不完全統計,最近兩年間,國內成立的礦權交易中心近30家。這讓業內專家感到擔憂,前述原冶金部勘探局的專家表示,這將進一步加大鐵礦石的區域局限,可能會更加將鐵礦資源推離鋼廠。
國產礦石價值幾何?
鄒健認為,資源稟賦比較好的礦山存在過分的地方利益保護,與中國礦山資源儲量比較分散的現狀有關。
鐵礦石資源比較集中的河北、山西,基本上就沒有大型的礦山,河北除了蘇家營、山西除了尖山,其他基本都是中小礦山。此外,國內礦山大多品位低下,埋層較深,開采成本較大。
比如遼寧本溪大臺溝鐵礦項目,探明儲量超過30億噸,遠景儲量預計達76億噸,品位在25%~62%,是最近幾年來國內新發現的為數不多大型鐵礦之一,但它并不被業內專家看好,因為該礦已深入地下超過2016米。
一位原冶金部地質勘探局的專家說,“如果從經濟性上來說,這根本就不叫鐵礦。埋藏在地下一兩千米,品位低下,根本不具備開采價值。”
中鋼協的數據顯示,全國到目前為止,有超過2070個鐵礦石尚未開發,未動用的鐵礦石資源儲量達到了342.69億噸。但據專家介紹,國內500米以下的鐵礦基本都找出來了,隨著礦石價格提升,國內現在已經開始了1000米以上的新一輪找礦。
“如果礦石的礦體比較完整,而且比較大,適合大規模開采的,深到1000米的礦還是可以的,但在中國這幾種條件都具備的非常少。”鄒健說。
這或許能解釋在中國探明可利用的鐵礦石已經有188.97億噸的條件下,為什么鋼鐵企業的資源困境依然無解。
南鋼總經理楊思明曾表示,海外投資的礦山噸礦成本絕對不能超過60美元,這是目前國內多數礦山的成本線。而寶鋼集團原鐵礦石談判首席代表劉永順則表示,只有當國際鐵礦石價格超過100美元左右時,國內礦山公司才能賺錢。這也讓國內鋼鐵行業面臨一個尷尬的窘境:只有國際礦石漲價,國內才能開采;從而才能降低對進口鐵礦石的依存度。
亞洲金屬網江南則表示,就算鋼廠從海外買礦,然后開采經過海運、貿易商等種種工序,價格也要比國內礦山價格劃算,鋼廠出去投資肯定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在鄒健看來,國內鐵礦開發體制更需要改革的并不在采礦權,而在于勘探領域。如果單講開采權,只會造成金融化現象在國內礦山領域更加突出。
自2004年至今,作為中國冶金礦山企業協會的顧問,鄒健和國內礦山行業專家一直呼吁在中國資本市場建立礦山勘探板塊,以推動礦山的勘探和開發力度。“目前國際大型礦業公司都已采取這種模式,并建立起了專業的勘探和開發公司,國際上比較好的礦山其實都是在專業的礦業公司手中,而不是集中在鋼廠手中。”相關專家表示。
鄒健說,我們現在忽略了勘探實際上是一個風險很大的行業,而國家目前把這個風險都轉移到財政上來了,應該把這個交給投資者和風險資金來做。在他看來,政府應該通過對礦山開發體制的改革,把社會資金引入到對風險勘探行業來,而不是開采行業。
最近幾年,鄒健關于在中國股市推出“礦業板”的觀點,已經得到業內專家的認可,他表示接下來需要礦山行業的專家和證監會進行充分的溝通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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